红白:alleyVAlley
坑多三次忙,中土永远的快乐老家
铁血精诺 佛系精费 激进熊吹
荣耀归于诺多诸王!

【SILM|芬熊阿奈】愿星光照亮你们的前路

Summary:芬国昐和阿奈瑞于澳阔泷迪事件后进行了一场对话。

注:长篇大论警告!在尽量符合原文和HOME描述的基础上做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发挥。想嗑官配结果被冰峡冷到的产物,存在大量私设和非常浅薄的自我理解(真的很大量!),介意慎入!一切属于托老,OOC是我的锅。

另:由于事情发生在诺多抵达中洲之前,所以文中出现的基本都是昆雅名(文后有部分注释)。


      双树纪 1496 年,阿门洲北方海岸。

      阿奈瑞提着灯,在临海远离营地的一处空地上找到了诺洛芬威。他正端详着东北方的天空,似乎对美尼尔玛卡的排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没有带发冠,黑发随着海风飘摇,发梢和衣摆处还带着湿气。察觉到她的靠近,诺洛芬威低头侧身,一手接过她手上的提灯,另一只手递过一只水壶。

      已经是第七天的深夜了,乌妮的愤怒在早些时候终于有所缓和,被巨浪裹挟的一行人得以借着久违的喘息机会挣扎着将船只挪到岸边。在黯淡的群星下,众人借着提灯的微弱光亮,在靠近佩洛瑞山脉东侧的海滩上艰难地布置营地,临时休整。虽然风浪暂平,但临海的空气潮湿,本就猖狂的海风还夹带了远处冰峡的寒气——所幸大君王似乎并未在风的强度上雪上加霜——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才用冻僵的手指点燃火堆。一簇簇火焰微弱地燃起,似苇草般摇摇欲折。一部分精灵留在船上看守,大多数则下船休息、处理伤势,等待再次启航的命令。

      阿奈瑞接过水壶抿了一口,米茹沃瑞的甘醇驱散寒意,缓和了疲惫。镶银的壶体被诺洛芬威的体温捂得微暖,让她忍不住双手拢住,将其握得紧了些。她自风暴停息后便忙碌到现在,清洗伤员沾水的伤口,更换打湿的绷带,火堆上架着的小锅不间断地煮着阿西亚·阿兰尼安。除了登船前就负伤的精灵之外,还有不少在风浪中添了新伤。沾了海水之后,哪怕是轻微的刮蹭也需要妥善处理,而他们之中无人有一次性照顾这么多伤员的经验。在维林诺也会有人受伤——狩猎途中和工坊内劳作导致的误伤在所难免——但从未有过像这样大规模的治疗需求,阿奈瑞自己以前也从来不是一名医者。“他们安逸太久了,”她在奔波的间隙想道,“久到甚至忘记了父辈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技能。”好在有埃兰崴和阿塔尼丝等人的帮助,在近一天的忙碌之后,他们现在对轻伤的处理逐渐熟练。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受到了惊吓,大多是那些跟随父母出奔的孩子们。」她告诉诺洛芬威。呼啸的海风盖过了大半的话语,使得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以精灵的听力听起来都有些勉强。不过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言语来交流。思维在两人之间流转,将对方想表达的信息尽数传递。「拉尔玟蒂刚才坚持要和我换班,辇我去休息,我便托她留心照看了。」

      「能说服你,她这次应该也废了不少口舌。」诺洛芬威看着妻子眼底的疲惫说,「虽然你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图茹和芬达拉托他们在做最后的整理,短时间内暂时没有别的事。」

      「还不急。」阿奈瑞摇摇头,将手中的水壶揣进怀里,抬手拂去诺洛芬威毛领上沾的水珠,理了理他被海风吹得内翻的帽檐,「事实上,我这次并没有折磨拉尔玟太久,我正想找你。」她抬头看着诺洛芬威建议道,「如果你忙得差不多了,一起在海边走走如何?」

      「好。」虽然这个邀请本身有些牵强——昏暗的海岸边很难说有什么风景可看,海风仍猛烈地吹着,持续了几天的风暴也让人心有余悸——但诺洛芬威没有迟疑地答应了。他熟悉妻子现在的眼神,也对她即将进行的谈话有了一些猜测。诺洛芬威提着灯,侧身示意她先行。

 

      两人沿着海岸线并肩而行。诺洛芬威走在靠海的那一侧,猎猎海风被遮挡了大半。待离营帐一段距离后,阿奈瑞问道:「船只的情况如何?」

      「十余只白船下落不明,由于太过混乱无法确认具体数目。另有七只受损严重,几乎肯定无法使用了。剩下的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损伤。」诺洛芬威回答,「失踪船只上的装备有一些被冲回了岸上,我和英戈多已经差人收集,也拜托他们寻找落水之人的下落。物资寻回了一部分,但目前还没有船上人员的踪迹。」他望向起伏的海面,刻刀雕琢的五官紧绷着,神情看不出悲喜,「已经是第七天了,如果明天之前还没有消息……恐怕结果凶多吉少。」

      「……都是跟随着哪一家的人?」阿奈瑞心底一沉,这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暂时还没有查清,很可能三方都有。阿拉卡诺和艾卡纳罗正在整理我们和英戈多那边的失踪成员名单。」

      阿奈瑞一时无言。她在心底下意识想为那些凶吉未卜的族人祈祷,又担心如今的维拉们不会接受他们的祷告。与此同时,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怒火重新腾起,她不得不再次试图将其压下。她不想带着强烈的情绪进行这场对话。

      「……所以,我们的陛下对此作何反应?这个结果有成功给他那天才的大脑灌进一些理智吗?」她尝试着不让自己听起来尖刻——毕竟她正谈论的是她丈夫的兄长,他们现在的王——然而失败了。

      「……芬德方才过来说,库茹芬威决定再过一个时辰便重新启程,」诺洛芬威露出一丝苦笑,没有直接回答,但其结果不言而喻。

      「这么着急?这点时间完全不够寻找失踪者,人们也没法得到充分的休息。」阿奈瑞睁大眼睛,语气震惊。

      自从双圣树熄灭之后,精灵们失去了测量具体时间的方法。虽然维林诺有一些用于室内和地下矿区的机械计时装置——他们称之为“钟摆”——但那些都过于庞大,无法带着出奔。如今唯一能让众人勉强判断时间的,除了心里的估算之外,就只有天上星辰的移动轨迹。说起来,这个办法还是当初芬迪丝教给他们的。诺洛芬威的这位姐姐一直热衷于研究星象,谁也没想到她这些曾经被评价为“华而不实”的“凡雅研究”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

      「恐怕库茹芬威心意已决。若不是这场风暴令他自己的追随者们也倍感疲惫导致不得不停下休整,他可能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待。」诺洛芬威看向营地的方向,远处的火光映在他冰蓝色的眼瞳上,与眼底双圣树的余晖相呼应,让他的神情愈发莫测,「我让芬德去和第一家族的人商议,至少再多休息一时辰。希望迈提莫或者玛卡劳瑞能够接受这个提议,帮忙说服他们固执的父亲。」

      阿奈瑞一时间有些恍惚。十余只船上的人,她控制不住地估算着,再加上风浪中被抛进海里的那些,他们还没有离开阿门洲,就已经有那么多人丧生。他们是满怀希望踏上这条道路,还是因对亲族的爱而选择了跟随?他们在启程时有想过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吗?

      以及……

      澳阔泷迪。她终于有余力细想这个名字了——在此之前她一直尽力避免将思绪绕到这之上。她仿佛又闻到了与海港特有的咸腥味混杂在一起的血气。一闭上眼,似乎就能重新置身于当时的场景——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前方隐隐闪烁的火光,在如今沉入永夜的维林诺格外刺目扎眼。空中隐隐传来了嘶喊和钢铁碰撞的声音。她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但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这份不安在闻到风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时转变为了恐惧。“芬德走在他们前面!”她想道,当即便想上马赶往前方。诺洛芬威拦下了她和身旁急欲向前的伊瑞皙,自己带着图茹卡诺和一队人马先行一步查看究竟。其余的人则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最终赶到的时候一切已近乎结束,但海岸上的混乱仍在继续。她还记得洒满珠宝的白色沙滩于劳瑞林的光辉下闪闪发亮的样子,那光芒应和着远处珍珠装点的殿堂,蓝白与金色交织成一副欣欣向荣的画卷。然而曾经纯白的沙滩一片血红。鲜血浸透了诺多赠予的华美宝石,顺着沙砾的轮廓流进蔚蓝的海里,将其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色彩。洁白的海港被点燃了,船只停泊的码头上起了火,连船帆都染上一层血色。她看到散落在沙滩上的刀剑和断裂的箭矢,以及泰勒瑞——她视为另一半亲人的族群散乱的残肢。她听到了天鹅的悲鸣。

      她曾见过芬威陛下被米尔寇残忍杀害后损毁的遗体,但那也抵不上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冲击。她望向泰勒瑞的住宅区,一向灯火通明的港口城市如今一片死寂,而染红的纯白沙滩被她的亲族占领。她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曾经一同在宴会上欢歌笑语,如今却举起了刀剑,露出一种令她也不由为之心悸的可怖神情。甚至他们之中亦有死伤者。她看见一个比阿塔瑞斯托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的胸前伸出一支断箭……她听到身旁的埃兰葳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气,随后一把捂住了小伊塔莉尔的眼睛。

      她还看到了什么……啊,对了,她看见安加拉托狠狠揪着墨瑞芬威的领子怒吼,两人的咆哮声混杂进周围的哭喊里听不分明;她看见阿拉芬威,她那位常年夹在两位兄长的矛盾之间依然永远温和有礼的小叔第一次涨红着双目,朝着他半血兄长的方向尖声质问,那头一向光鲜的金发也变得凌乱黯淡;她看见芬德卡诺,她的长子沉默地立在一边,往一只手上笨拙地缠着绷带——他试图擦净剑上的血渍,然而锋利的剑刃划伤了颤抖的手;她好像还看见了泰尓佩林夸,那位芬威家族的第一位孙辈脸颊上沾着血,眼中一片茫然;她看到诺洛芬威狠狠挡下一名杀晕了头的族人的攻击,勒令对方放下武器,她无比庆幸地看到丈夫的剑上没有血迹……她的脚边碰到一具倒下的残躯。她低头,木然盯着那张扭曲的染血面庞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他是欧尔威身边的一名侍卫,就在上个月,他还给她和埃雅玟倒过茶。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她记不太分明了。等她在阿拉卡诺的呼唤声里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船上。面前是渐渐远去的血红海港,周围是她的家人和亲族,身后是滚滚雷云和汹涌怒涛。风暴将起。

 

      ……她强迫自己从记忆的漩涡中回神。诺洛芬威方才一直静静地走在她的身边没有出言打扰。隔着他们之间一贯的联系,他能感受到妻子思维之海的惊涛骇浪,想必也已从中知晓她此次特意找来是想说什么。阿奈瑞缓缓开口,问出了她真正想问的那句话:「所以,你还是决定前行?」

      即便是在思维里,她的声音依然有些艰涩。

      诺洛芬威转头看向阿奈瑞。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回答却十分肯定:「是的。」

      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阿奈瑞还是心下一沉。「……我们之前谈论过出奔的必要性。当时你对这个决定表现出了犹豫,虽然最后还是决定前进。」压下心底的不安,她缓慢斟酌着措辞,「但我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毕竟从库茹芬威在澳阔泷迪拔剑的那一刻起,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我想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天鹅港的惨状。」

      她望向停在海岸上的白船,他们走得离那里已经足够远,只能看到最近船帆上的一点,随着海浪轻轻晃动着。她又看向子民休憩的营地,火光在远处微微摇曳。

      「我明白族人们想要的是什么,因为这份未来也曾打动过我。」阿奈瑞喃喃道,「我明白现在的阿门洲无法满足他们,我原先也不反对这份追求。但是,诺洛芬威,」她的语气一转,隐隐带了悲意,「但是没有自由是建立在无辜亲族的鲜血上的。没有。倘若他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牺牲在抗击大敌的路上,那这尚可被称为是死于荣耀,我虽仍会为此悲伤,但也会他们骄傲。但是现在呢?」

      「“Mornië utúlië”(黑暗已经来临),你的兄长是这么说的。是啊,mornië alantië (黑暗已经降临),魔凛戈托残害了我们的亲人践踏了我们的家园。但是对于泰勒瑞来说,真正带来黑暗的不是那位“黑暗的大敌”,而是我们,是他们当作亲人对待的族群。」她回想起那场发生于图娜高庭的辩论,回忆着人们脸上慷慨激昂的神色。这些神情在下一瞬与澳阔泷迪港那些沾满杀意的扭曲面孔融合,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感到一阵寒意。尽管她的丈夫替她挡住了大半的海风,有着毛皮内衬的防寒斗篷阻挡了剩下的那些,但她仍感到一种刺骨的冷。

      「诺洛芬威,这条以亲族之血为代价走出的道路有什么荣耀可言?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已经有多少人为了成全这种疯狂而死?想想欧尔威的子民,我们的子民,还有阿拉芬威一家和他们的追随者——他们因着对我们的爱追随我们走到现在,如今又被牵扯进亲族相残这种无妄之灾,平白添了多少伤痛?我以为你不会不明白。」阿奈瑞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试图控制住声音里的怒意,然而思维的交流使情绪一览无余,「我以为这些足以让你改变主意,可是……」

      她回想着诺洛芬威在澳阔泷迪、在风暴中的一言一行。听到的是对方更加果决的语气,看到的是他眼底愈发明亮的光芒,让她困惑,让她心惊。

      「可是为什么,吾爱,」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带着未尽的哀伤与新生的不解,「为什么我感觉你前进的意志反而愈发坚定了呢?」

      一阵沉默。诺洛芬威侧身偏向她,两人一前一后地对视着,眼底出自同源的光辉交相呼应。狂风怒吼,发丝和斗篷凌乱地飞舞。浪花摔在礁石上,银白色的海沫碎了一地。一时间,他们之间只有海浪和风声。

      在远处,海的另一端,那片令诺多们趋之若鹜的神秘大陆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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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还是决定前行?”阿奈瑞站在居所的露台上,遥望着远处街巷的火把与灯光,以及它们隐隐映照出的摇晃人影。他们在提力安的私宅离城市的中心区域较远,因她和诺洛芬威都更喜欢相对安静的环境。然而即便是在这里,也可以听到族人情绪高昂的喧哗,混杂着马匹的嘶声和拖拽搬运行李的声音。整个提力安都沸腾了。

      “事情已经超出我们的控制了,阿奈。”诺洛芬威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远处的人影幢幢。“库茹芬威在诺多心中点起了一把火,除非燃尽,否则已经没有熄灭的余地。”

      “假如以你的身份再次呼吁人们留下,会有多少人愿意听从?我看他们依然愿意跟随你的领导?”阿奈瑞提出,随后快速补充道,“我知道这么直接地反对我们新陛下的决定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也并不是想阻止族人追寻新家园。但如果你真的对这一切感到不安,那么与其盲目跟随,不如谨慎行事。”

      “很遗憾,吾爱,你应该也看到了,英戈多最后有尝试劝说,但是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对声浪。”诺洛芬威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第一家族的追随者不可能受到影响——他们或许还乐于见到我们离开。而我们这边……哪怕有一部分人最终出于对我们家族的忠诚和尊敬而选择留下,也不会是全部。选择出发的人们会选出新的领导者继续前行,或者直接加入库茹芬威的麾下。我想你我都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

      阿奈瑞对此无法反驳。

      “至于孩子们……虽然我相信,若是我们当真极力要求,他们会因为对我们的爱而留下的。但是他们对前进的渴望你我都看在眼里。就在刚才,芬德还在极力劝说我出奔。”诺洛芬威眉宇间透着无奈,“而我们应该都不希望强迫他们的意志。即便是在我和库茹芬威关系最紧张的那几十年,我们也没有插手他们与堂亲之间的友情不是吗?你还提到过你很高兴两家之间的敌意没有延续到孩子们身上。”

      “这大概是你与库茹芬威难得达成的共识。”阿奈瑞无奈地摇头。这几十年来,芬威更年长的两个儿子们在各大事件的决策上达成的共识屈指可数。虽然实际上,除了库茹芬威·费雅纳罗本人以外,他们一家和其他第一家族成员的相处都还算不错。诺洛芬威和奈雅芬威在王宫里隔三差五会遇到,共事时的合作也很顺心。阿奈瑞时常约诺丹妮尔喝茶闲聊,讨论雕塑、建筑与自家孩子们。除了自幼便和堂亲们玩到一处的芬德卡诺与伊瑞皙之外,安巴茹萨们也常邀阿拉卡诺与他们一同打猎,就连图茹卡诺都曾请卡纳芬威到他和埃兰葳的婚礼上献唱。

      阿奈瑞回忆着黑暗笼罩维林诺之前的生活,随后想到长子和女儿对出奔一事所表现出的热情,神情浮现出一丝忧虑,“虽然我现在有些担心孩子们是否有些太受他们堂亲的影响了。”

      两人听着楼下诺洛芬威安们进进出出收拾行装造成的乒铃乓啷的动静,一时无言。

      “另外……” 诺洛芬威说到这里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说道,“那些库茹芬威的追随者们,虽然他们可能从未认可我们的家族,但在我和库茹芬威的争执彻底无可挽回之前,他们都是阿塔的子民。如果我们选择留下,只会加深族群的分裂,我想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

      “而且,留下的那批心底也不会平静——因为我们无人真正见过那传说中的神秘故土,这也使得那片大地越发具有吸引力。他们永远不会安宁,甚至可能尝试再次出奔——而我不认为我们会有下一次的机会。”诺洛芬威望向塔尼魁提尔山的方向,“我听说芬达拉托的恋人,凡雅族的阿玛瑞依就被维拉禁止出奔。芬达拉托对此很是伤心。所有凡雅中只有埃兰崴因着与图茹的婚姻才被允许离开。”

      “所以我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阿奈瑞叹息一声,一手搭上丈夫的后背以示安抚。

      那位被放逐的王子突然于提力安现身时,阿奈瑞正在图娜的王宫内帮忙处理双圣树熄灭后堆积的事务,见状便远远旁观了整场演讲与辩论。她本人对于库茹芬威的决定说不上支持,但也谈不上反对,因此并未加入人群参与争论。她看着支持库茹芬威的族人,看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其中甚至包括了埃雅玟的女儿。他们个个情绪高昂,抒发着对那片未知土地的无限向往以及其能够创造的无限可能。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虽然芬德卡诺和伊瑞皙并未表态,但她能看到他们眼中闪动的光芒——以她的了解,他们没有参与辩论的原因,大概只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自己的父亲。尽管她一直知道库茹芬威在族人中有着相当强大的号召力,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她本不该对此感到惊讶的。她了解族人的天性,他们天赋异禀热爱研究,乐于创造和追求各种挑战,从不沉溺于安逸——那些每天被递交到诺洛芬威桌上的各种事件报告也能证明这一点。原本安居于维林诺时他们或许还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在大敌打到家门口之后,在库茹芬威带给他们另一种可能性之后,这份安逸就被彻底打破了——如今得知自己有机会去往一个几乎未经探索的土地,崭新事物与陌生国度就在前方,维林诺将再也满足不了他们。这种迹象远在双圣树熄灭之前就已经出现,只是她原本把它们归咎为大敌的谎言造成的暂时性骚动,而没有细想下去。

      阿奈瑞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禁暗叹一声,“说实话,虽然库茹芬威给出的未来很让人心动,但我对这一切的感觉也不太好。这个决定做得太过仓促了。用埃雅玟的话来说,就像有一股巨浪推着船在前进。而且,我们那位陛下一贯的行事风格你也清楚,如果呼吁这个提案的不是那位库茹芬威,我恐怕会接受地更为坦然。”

      她有些忧虑地问道,“你相信库茹芬威描述的那一切吗?关于另一片大陆,另一种生活?”

      “听起来你并不相信?”诺洛芬威转头看向她,语气有些意外。

      “若要细想,库茹芬威的的演说未免有些前后矛盾。”阿奈瑞回想演讲的内容,不禁再次感叹他们的陛下不愧为语言学家出身,措辞犀利、言语精准又直击人心,“他先说我们的父辈是为了追随光明而来,后来又说我们是被维拉哄骗至此,将这里的生活称之为软禁。倘若我们真是被维拉们哄骗,库茹芬威的言论岂非否定了他最敬爱的阿塔的智慧?而若是为了光明……虽然双圣树光辉不再,但我无法认同他将维拉与大敌混为一谈的言论——他们至少从未威胁过我们的性命,而海对岸的那位却能毫不犹豫地对着精灵挥下屠刀——难道他当真以为对面黑暗大敌盘踞的地方更为光明?倘若那片土地当真如此美好,我们的父辈们又何必跋山涉水来到阿门洲?”

      她摇了摇头,“要不是知道那位陛下虽然性格上颇惹人微词,但性情高傲从不说谎的话,我都要以为这些话是他为了吸引追随者、煽动人们为了他的茜玛丽尔而战的借口了。”

      诺洛芬看着阿奈瑞,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随后又顿住了。

      “你或许代表了维林诺大多数精灵的看法,吾爱,但恐怕库茹芬威在有些事情上的立场是不同的。”他最终有些无奈地评价。“要知道,他对大能者们的意见由来已久,从他们对阿塔婚姻的判决就开始了。现在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企图染指他造物的罪名。哪怕他真的认为维拉们和那位大敌是一丘之貉,我也不会奇怪。”

      阿奈瑞一愣,随即明白了诺洛芬威的意思。在维林诺,弥瑞尔·色林迪夫人的名讳无人不晓,但也无人敢轻易提及。无论如何,维拉的判决和芬威陛下的选择断绝了这位天才纺织者返生的可能,也让库茹芬威·费雅纳罗彻底失去了母亲。从这点上看,恐怕他是全维林诺最有资格对维拉表示不满的人。

      至于茜玛丽尔的那件事……阿奈瑞想象了一下,要是有精灵企图损毁她的工程图——虽然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那对方恐怕有机会成为全维林诺少数见识到二王子妃怒火的人。

      阿奈瑞叹息了一声,神情不禁有些复杂。她无法评价维拉们在芬威再婚事件上的判决公正与否——毕竟正是因为他们的决定,她的丈夫才得以降生。但她内心身为母亲和创作者的那一部分突然有些许共情,让她在这一刻对那位与他们家族争锋相对了几十年的名义上的兄长态度缓和了不少。

      “不过,你有一点说的没错,我那位兄长从不说谎,也不屑于用谎言吸引追随者。他所描述那片土地的措辞虽有夸大,但那也是他心中的真实。”诺洛芬威转身面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佩洛瑞山脉,目光仿佛试图越过山脉和海洋,看到那片自幼听闻却从未踏足过的大陆,“我曾听阿塔描述过我们族群出生的那片大地。他曾对我和英戈多讲述奎维耶能的星光璀璨,赫尔卡旁的流水潺潺,以及雄伟似佩洛瑞的高山。他讲雅凡娜的造物在暮色下摇曳,飞鸟走兽于林间嬉戏。每每提到这些,阿塔的眼中总是带着怀念。”

      阿奈瑞听着他的描述。她的双亲几乎没有提起过他们出生的地方,但顺着诺洛芬威的转述,她似乎能够想像出那副画面。

      “而库茹芬威……他对那片大陆的了解可能比我与英戈多能想象的还要多——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是阿塔最宠爱的孩子。我想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诺洛芬威苦笑了一下。

      “……实际上,库茹芬威的描述还是有吸引到你的吧?”阿奈瑞看着他,看到了诺洛芬威眼中隐约的神往,“其实你不需要寻找其他的理由。即便有关那片大陆的一切并不属实,我也不认为去为芬威陛下复仇这一行为本身有什么不妥——这是你们的权利,他毕竟是你们的阿塔,而且我本人也敬爱着他——只是库茹芬威的言辞让人有些不安。而且我知道你对你的兄长做出过承诺,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她知道诺洛芬威虽然与他的半血兄长互相较劲多年,但心底其实一直对修复这段关系有着隐秘的期望,在维拉面前做出的承诺也完全出自真心。他很少表现出来,或许连孩子们都不清楚,可他瞒不过阿奈瑞。尽管后者对那位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家人、甚至还曾拔剑指向她丈夫的人很难有什么好感,但假如有一天这对兄弟当真能够重归于好,她也乐见其成。

      “我不否认。”诺洛芬威承认,“但只是这样不足以让我决定离开,辩论的时候我是坚决持反对意见的。”

      “我明白。”阿奈瑞抬手拍了拍诺洛芬威的上臂,目光随他移向了远处的群山。她望着山脉的阴影陷入沉思,双圣树的余晖在眼底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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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洛芬威看着阿奈瑞。他知道妻子眼底的疲惫不仅仅出于奔波的繁忙。她心上的责任和对族人的关心并不比自己少。在提力安时她便常常辅助他处理各项事务,尽管这些并不是她的本职。无论是在他与库茹芬威争执的那几十年,还是后来担任摄政的那些日子都是如此。而因着她与天鹅公主的友谊,平时与泰勒瑞有关的事宜除了阿拉芬威之外,也时常会让她帮忙。他可以想像澳阔泷迪的事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冲击。

      「……正是因为这一切,阿奈,我们才更需要向前。」诺洛芬威终于开口。茵迪丝之子冰蓝色的眼底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仿佛将封未封的湖面,「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你希望我们就此折返吗?」

      「有何不可?」阿奈瑞反问。她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太激动,「你若还是在担心族群会就此分裂,那容我说句实话,诺洛,我们一族的分裂早在你和库茹芬威争锋相对的那几十年,不,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始了。原先的诺多根本没有家族的概念,而现在呢?不同家族的追随者们各为其主。库茹芬威在澳阔泷迪拔剑时有想过阿拉芬威的感受吗?有想过我们留在提力安的那十分之一族人的处境吗?他带领着自己的子民去追逐他的疯狂,我们无法阻止,但至少我们可以为那些因对我们的爱而选择跟随的人们考虑。现在回头不是一种怯懦或者羞耻,而是一种智慧。我们不至于让更多的族人沾染罪行,也不至于让更多的人牺牲地毫无意义。这叫及时止损。」

      「倘若我们在此止步,他们的牺牲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而那些在天鹅港挥剑的族人,也将永远成为“弑亲者”,包括芬德在内。」诺洛芬威直白地反对。听到那个与长子的名字并列的称呼,阿奈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眼底露出一丝不忍。「维拉们不会在乎他们拔剑的理由是什么,即便在他们心里这是为了维护亲人而战,他们手上沾染了无辜者的血也是不争的事实。倘若就此折返,他们将永远失去弥补自身的机会和资格。但如果继续前进,他们仍有希望创造更多价值,他们也有能力创造更多。我们仍有机会为自己挽回一些东西。」

      「我以为的“弥补”和“挽回”该针对的是被我们伤害过的亲族,而不是继续带着子民试图通过捞取水中的星辰来粉饰太平。」阿奈瑞不赞成地回答,她的眉头紧皱着。「无论是谁,哪怕是芬德……既然错误已经犯下,那就需要去纠正和承担后果,没有人可以逃避。他不会不明白的。」她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一想到长子在海港的参与她便无比痛心,而她的语气却很坚定。

      「然而这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了,阿奈,我们无法强迫族人们折返。」诺洛芬威微微摇头。阿奈瑞此前一直没有将目光从丈夫的身上移开,这回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隐隐的忧虑。「你说现在折返能阻止我们沾染更多的恶行,保住更多人的性命,此言不假——但是,阿奈,不要以为他们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性质一无所知。我在风暴过后观察过族人的反应,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几人,他们是明知这一切仍选择继续前进的。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恐惧可能到来的惩罚而不愿回头。但无论原因是什么,无人愿意就此停下脚步。」

      「……哪怕是澳阔泷迪的一切也不足以转变他们的心意吗?」

      诺洛芬威摇头,「你因友情和愧疚而认为自己对这场惨剧负有责任,但是,阿奈,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的。能够在海港拔剑的人,他们本就是前进意志更为坚定的一批。而对那些并未参与澳阔泷迪之事的人来说,他们在这一切上又何其无辜,你能因此而责怪他们吗?你和阿塔尼丝一起忙碌了近一天。欧尔威的子民是她母亲的族人,与她的联系比你我都要深。你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退意吗?」

      ……没有。阿奈瑞闭了闭眼。阿塔尼丝坚定不移。

      她侧过脸看向远处的临时营地,有些不情愿地赞同了这番说辞,然而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还是涌上心头。海风仍猖狂地吹着,他们的斗篷衣摆和手中的提灯在风中摇曳。

      「我明白功过不能相抵这一道理,阿奈。」诺洛芬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语气缓和了下来,「哪怕我们最后真的成功击败了大敌,所沾染的罪行仍将刻在fëa之上。即便我们能自欺欺人,也说服不了最终审判我们的那些大能者。」他叹息一声,「我并不是要粉饰他们所做的一切,埃雅玟之友阿奈瑞。不止是他们,所有于这场惨剧中受益的诺多今后都将背负这笔血债。你说的没错,我们永远无法弥补亲族的损失,没有借口可以伪装太平,没有功绩可以洗刷污点。我们将背负这罪孽,直至阿尔达的终结。」

      阿奈瑞看着诺洛芬威,他正望着营地的方向,手中的提灯为他的眼瞳打上了一层微光,她从中看到了思索、悲哀以及挣扎。最后,这些情绪于眼底轮转融汇为一种决心。

      「我不否认,我如今对抵达对岸的渴望反而更加强烈。我的内心不愿在什么都没能达成的情况下就此回头,回到从前那个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去。」诺洛芬威转身,目光越过永不停息的贝烈盖尔,冰蓝色的眼睛似刀锋一般刺向那片隐约可见的大地。「这条路给诺多带来了无法抹去的阴影,但我相信我们的希望也在于此。倘若有族人不愿继续接下来的旅程,我绝不会阻拦他们。而愿意前行的那些,我便领导他们。」他顿了顿,随后做出了这个不知在他心底埋藏了多久的决定,「——以芬威之名,如果有必要的话。」

      阿奈瑞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她自然明白最后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以及这背后称得上僭越的心思。她不会断言诺洛芬威以前是否有过这样的苗头,但她的丈夫此前一直安稳地将自己置于辅佐的位置上,哪怕是摄政期间也没有过丝毫逾矩的言论。她没想到他有一天真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突然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正朝着他们两人都无法控制的方向越行越远。可内心深处于此刻升起的安心又仿佛在告诉她,这样的决定没有问题。

      「……你可想好了?」阿奈瑞最终只是这么提醒,「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从库茹芬威身上寻求的是什么。倘若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便彻底断绝这份可能。这可是正面挑衅,库茹芬威绝不会允许,他会气疯了的。」

      诺洛芬威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手中的提灯。它和提力安城里常见的那些照明灯具一样,都出自他们曾经的大殿下、如今的诺多之王之手。简约的黑色外框以诺多的习惯雕琢着流畅的花纹,其内的白色晶石串成网状,以一种他们难以解释的原理持续稳定地散发着幽幽蓝光,不论从审美还是实用性上都无可挑剔。他不清楚这些灯盏是否是尝试制作茜玛丽尔时的副产物,只知道它们在双圣树熄灭后的现在成为了所有精灵赖以视物的必需品。费雅纳罗之灯,他们这么称呼它。

      世人皆知芬威的长子性情偏执,拥有着即使是睿智的诺丹妮尔有时也难以招架的脾性,但无人会否认他的惊人才华和对诺多做出的贡献。库茹芬威·费雅纳罗是位天才,这点毫无疑问,他也一直无愧于这个名字之后通常会跟随的一连串赞誉。但从今往后,这个称呼恐怕将和血与火如影随形。

      「我承认,我心底仍存有一丝希望,终有一天能与兄长重归于好,共同面对诺多的一切困境。」诺洛芬威收回视线,掩饰其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和茫然,随后语气缓慢而坚定地宣布,「我以前从未真正挑战过库茹芬威的领导权,因为这毕竟是他与身俱来的权利。况且我若真这么做了,便相当于做实了他当年在提力安对我的一半指控,我不愿意这样——虽然魔凛戈托将维林诺翻了个底朝天,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库茹芬威对我的态度。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大概也不会认为我是在真心追随。」

  他苦笑了一下,「但如你所言,库茹芬威的决定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倘若他接下来的举动愈发危险,我恐怕将不得不与他正式对立。为了子民,也为了我们自己。」

      「而且,吾爱,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从我们开始这场讨论之时,不,早在我们的子民出发前仍决定跟随我们的家族之时,就已经是在挑衅他的领导权了。倘若我们当真走到了那一步,也不过是把现状进一步挑明。」他看向阿奈瑞,眼中的迷茫不再。阿奈瑞与他对视,于冰封的湖底看到了燃烧的火焰。她再次意识到,尽管争锋相对这么多年,诺洛芬威与他的半血兄长有多么相像。即便他们本人大概都没有察觉——或者说意识到了但不愿承认——这种联系。她在这一刻确信,库茹芬威点燃的那把火也同样在他的心底燃烧。

      阿奈瑞微微别过脸,心知自己已无力阻止丈夫前行的决定。但至少,就目前的交流来看,她庆幸自己并未从诺洛芬威的眼中看到与他的兄长一般的疯狂迹象——但也许是这份疯狂隐藏地太深?

      她其实能明白这份前进的向往与渴求,因她也曾在库茹芬威的演讲时动摇过。一片未受守护的全新土地,由自己的双手开拓、创造一片全新的家园,没有一名建筑师不会为此心动。然而现在,她的心已向着某些无法割舍的事物偏移。

      她的眼前浮现出好友以往的笑颜。一想到这张笑脸即将被泪水覆盖的模样就令她一阵心痛——她无比庆幸埃雅玟在她们出发之时还留在提力安城内,没有回到澳阔泷迪她的亲族身边——她无法想象对方若是见到那一幕场景会作何反应,她也绝不希望她经历这一切。正如诺洛芬威将库茹芬威视为完全的兄长,她也将埃雅玟视作完全的姐妹,尽管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还不及前者的一半。如今诺洛芬威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该轮到她做决定了。

      某个自澳阔泷迪起就在心底生根的念头再次生长,这次牢牢地攀上她的心头。她几乎就要将这个决定脱口而出,随后又犹豫了。她望向营地的方向,再越过营地看向其后的佩洛瑞山,似乎想望穿山脉看到维林诺,看到白色的提力安城。她有些不知如何抉择。

      「……既然你这么说,想必内心已经有了计划?」最终,阿奈瑞将心底的其他思绪暂时搁在一边,决定顺着诺洛芬威的思路继续询问。「我不否认抗击大敌乃是正义之举,我也不怀疑你们为之赴死的觉悟,但赴死和送死是不一样的,诺洛芬威。你将一切形容地轻描淡写,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但你预备拿什么去对付那位与维拉们齐平的爱努,大君王的亲兄弟?」

      「我并非质疑族人的英勇,但是他们拿到真正的武器也只是近几十年的事,还不是大范围内的——没有正式跟随特定一方的普通民众用上刀剑还不满一个月。这差距太悬殊了。」她和诺洛芬威计算起双方的战力。虽然语气中带着不赞成,但她的神情反而比先前平和。

      阿门洲最开始根本没有战争用的兵器与护甲,在芬威的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执正式打响之前,全维林诺能找到的只有狩猎用的弓箭长矛以及装饰或礼仪用的佩剑——前者无法面对大规模的敌人,后者根本不适合实战。

      「况且,我不相信大敌没有自己的手下,到时候我们要做的可不是狩猎一两只野兽,而是进行真正的战争。我们中有人知道如何修建堡垒,知道如何指挥作战吗?连这些词汇都仅存于传说之中,不知几百年未有人使用过了,我恐怕无人知晓它们真正的含义。」阿奈瑞的话听上去尖锐,语气却带着忧虑和认真,「我不想长他人志气,但空有一腔勇气是无用的,你如何有把握达成你的目标?」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诺洛芬威。他仍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望着对岸大陆隐隐约约的轮廓。海风吹下斗篷的帽子,部分黑发逃逸了出来,在风中飘舞。海边的水气给他的侧脸与发丝都镶上了一层边,在提灯的微光下微微发亮。阿奈瑞看着他,等待着。从赫尔卡拉赫吹来的风果然很冷。

      「这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良久,诺洛芬威终于回答,「我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并非毫无希望。」

      「我们知道,即便是维拉,他们之间的实力与擅长的领域也有所不同。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米尔寇比起正面出战更善使阴谋诡计。他解除囚禁后在我们族人之间挑拨了几十年才图穷匕见,此前毁灭双圣树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寻到的帮手——我衷心祝他们因分赃不均而斗得两败俱伤。」诺洛芬威微眯起眼,神情变得格外地冷,「我不会因此而小瞧他的力量,毕竟阿塔就死于他之手。然而,如果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那便意味着除非万不得已,他很可能不会亲赴战场。这也代表我们在抵达那片大陆之后,不会直接与他本人交手。这给了我们缓冲的时机。」

      「从我所听说过的那些有关那片大陆的传说来看,大敌的确有其爪牙,但无论他曾经在另一边大陆上有着怎样的势力,他都被维拉们囚禁了三个百年之久。我不认为他当年拥有的势力在三百年后还会保持原有的力量。而他本人一个月前才离开阿门洲,距离现在没有多少整顿势力的时间。我们双方的起点是一致的。」

      诺洛芬威分析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根据我对库茹芬威的了解,他应该也清楚这些。这恐怕也是他这么急于前进的原因——为了能在大敌的势力彻底集结恢复之前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我知道你现在对他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依照我对他的了解,即便他真的陷入疯狂,也不会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

      阿奈瑞对此不置可否。

      「这样的急行军的确值得一试。况且即便一击不成,我们也仍有机会。」诺洛芬威继续阐述着内心所想,一边也在整理思路,「三家的孩子们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我们的数量上占优,或许可以将大敌围困在他的堡垒之内,与此同时积蓄力量,消磨敌方战力,直到逼迫大敌现身。到那时……便可最终与他一战。我并非自负到以为族人的力量可以比肩那位阿斯塔勒多,但他既然曾被托卡斯所缚,便意味着他并非不可战胜。」

      诺洛芬威抬头,望向挂在夜空中的维拉奇尔卡,据说它预示着米尔寇的在劫难逃。阿奈瑞静静地听着,看到他这一刻眼中毫不掩饰的锋芒。

      「况且,我们不会孤军奋战。」顿了顿,诺洛芬威再次将目光投向海的对岸,「那片大陆上还有先前拒绝了维拉召唤的昆迪们。我记得埃尔威和他的子民就留在那里。他曾是阿塔的好友,其为人深受阿塔称赞。若他确实如传闻一般正直睿智,即便不算上那位迈雅的力量,他依然是个值得拉拢的盟友——毕竟魔凛戈托的存在对他的子民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那位据说娶了一位迈雅的埃尔威?」阿奈瑞回忆着维林诺流传的关于那位传奇精灵的歌谣,脸色并不乐观。她苦笑着提醒道,「他可是欧尔威的兄长。倘若他得知了弟弟的子民身上发生的事,我不认为他会给你们好脸色看。」

      「但是他弟弟的后嗣将与我们同行,」诺洛芬威平静地说,「如你之前所言,阿塔尼丝心意已决,而她的三位兄长们与芬德和图茹的交情甚笃,我想也有很大可能选择继续前进。埃尔威或许会拒绝我,拒绝库茹芬威,但他很可能会对阿拉芬威安们留有余地,我们仍有机会说服他成为盟友。而且这位精灵在那片大陆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对那里的一切比我们要熟悉得多,无论如何我们都有必要尝试争取他的信任和帮助。」

      阿奈瑞听着诺洛芬威一脸平静地将自己的侄子侄女们也纳入计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知道丈夫是个政治上的天才。他不像大多数精灵那样精于手工艺。在其他精灵都热衷于技艺的打磨、沉浸在创造的乐趣中时,诺洛芬威却在政治场上如鱼得水——虽然她不清楚是成长环境使然,还是诺洛芬威生来便在此领域具有天赋。与库茹芬威那种牵动人心的号召力不同,他影响人们的方式更为含蓄。他从不像兄长那样慷慨陈词,但同样能让人发自内心地认同和追随。哪怕是最为强硬的交涉对象,在他面前也会客气三分。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在茵迪丝的四个孩子中,费雅纳罗对他抱有的敌意最为强烈——火之魂魄极不待见这种拐弯抹角,将其视为一种虚伪。

      阿奈瑞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不如说她很欣赏丈夫运筹帷幄的样子,也热衷于参与其中提供助力。虽然她本人的思维模式往往更加乐观,但她认为动机和手段同等重要。只要是出于良善的目的,她可以接受实施过程中的适当“变通”——只要这不触碰她的底线。诺洛芬威也从不刻意在她面前隐藏这些心思。不过他这次如此直白地将它们说出口,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这回的确毫无保留了,阿奈瑞意识到。

      「……我猜测,你原本也是盘算着如果欧尔威不愿意出借船只,可以让阿拉芬威去试着说服。可惜库茹芬威的举动超出你的预料。他连这片刻的等待都不愿意。」阿奈瑞叹息一声。

      诺洛芬威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

      「不过,埃尔威的力量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必须的。即便他最后依然不愿合作,我相信只凭诺多的力量仍有机会。而且……你应该记得库茹芬威提到,关于一如的次生子女之事。」诺洛芬威微眯起眼,「虽然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是来与我们争夺生存空间的存在。倘若有机会,或许他们也能够成为相当可靠的盟友。」

      「而库茹芬威先前在演讲时对那些次生子女的态度可称不上友好。他似乎将他们视为与诺多抢夺家园的帮凶之一。」阿奈瑞摇了摇头,「现在我更明白你之前的决定了。即便你们在其他事项上都能达成共识——对此,恕我直言,我深表怀疑——在这件事上也一定会起争执。」

      诺洛芬威对此没有回答,只是叹息。沉默再次降临,两人都在思考。这一刻,仿佛他们周围从未停息的风浪都跟着沉默了。无尽黑暗中,只有瓦尔妲的星辰和手中提灯的微光,以及他们眼底的光辉仍在闪耀。

      「但即便如此,阿奈,我也无法保证我们一定能成功。」诺洛芬威最终说道,「我无法肯定我们的力量究竟需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可达成这一切,以及这过程中会有多少人丧命。我无法向你保证任何族人的安全,包括芬德、图茹、伊瑞皙、阿拉卡诺、英戈多一家,甚至是我自己。我无法许诺一个“必将美好的终点”,因为一旦踏上这条路,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就超出了我们的控制。」

      他的声音比起先前有些艰涩,但其中的坚定不减,「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并非毫无希望。如果说库茹芬威的那番言论中有什么我认同的部分:那就是我确实相信,在迎接既定命运之前,我们将创造的成就,会令大能者也为之惊叹。」

      「“穿过悲伤,然后找到自由”吗?」阿奈瑞喃喃地复述库茹芬威对曼威使者的答复。

      「是的。」

      阿奈瑞叹息一声,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所以,你还是决定前行?」

      「……是的。」

      「哪怕这是死路一条?」
      「那也是至死方休。」诺洛芬威平静而肯定地回答。

 

      阿奈瑞看着丈夫眼中的光芒,那三个肯定的答案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久久不能回神。拼上一切去搏一个未知的未来,是值得的吗?如果只是她个人的选择,如果放上的筹码中没有她的亲族,她或许能果断给出答案。然而当她在乎的所有事物都被摆上了天平之时,她不由得开始犹豫了。她心底隐隐涌现出一种悲伤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似乎在那一刻同时看见了无尽的苦痛和无限的光辉。

      她想到孩子们。英勇坚定的芬德卡诺,文可与那位金嗓子卡纳芬威斗歌,武能单骑入深林只身战群狼。沉稳可靠的图茹卡诺,有着不输于诺洛芬威的智慧和不输于她自己的建筑才能——他曾向阿奈瑞描绘过一座崭新城池的构想,但一直未有机会实施。自由欢乐的伊瑞皙,她永远有着无尽的活力,和她的堂兄弟们是欧洛米猎场的常客,其技艺甚至得到了猎神本人的赞赏。以及坚毅无畏的阿拉卡诺,相比起他心烈如火的兄长姐姐们,他总是更为沉默的那一个,但无人会质疑他的勇气和忠实,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如其名一般的人物。

      还有他们的族人,阿奈瑞望向提力安城的方向。尽管连绵的佩洛瑞山脉阻挡了视线,但她不需要看也能忆起白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那来自他们的创造,族人的创造。她曾参与过这座城市的部分建设修缮,但是她清楚,倘若没有他们,这座美丽的城市将只是空虚的框架。是其中生活的精灵们赋予了白城真正的生命,为此地的福乐进一步添色。“他们将前进得比欧洛米更远,坚持地比托卡斯更久。”她不禁再次想到库茹芬威的话,并且不情愿地承认她的确也这么相信着。提力安还是太小了,阿奈瑞意识到,维林诺困不住他们。他们能做的比单调且漫无尽头的打猎、宴会和打猎的循环要多得太多。

  

      「那便去吧。」阿奈瑞最终开口。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发觉自己的语气比预想的要平淡许多,「既然不愿回头,那就向前争取更多。去追寻你们想追寻的,创造你们想创造的,你们值得这一切。」

      诺洛芬威闻言,神情却没有欣喜。他看着阿奈瑞平静的眼神,在那一刻明白了她的决定。

      「但是你不会跟来。」他的语气分外肯定,眼中的情绪不知是否多了一丝黯然。

      阿奈瑞笑了笑,「你知道的,我无法放着澳阔泷迪的事不管。」她伸手拢了拢诺洛芬威的斗篷,将对方鬓角的散发拨到耳后,「况且还有将近十分之一的诺多留在提力安,包括你的姐姐。原先我们就这么留下他们也不要紧,但现在的情形……你明白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诺洛芬威一眼,「倒不如说……你原本打算让谁收拾来这些烂摊子?不会是阿拉芬威吧?」

      诺洛芬威对上妻子锐利的眼神,暗叹对方独到的洞察力。

      「不是我让他这么做,吾爱,」他摇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在我们清点物资的时候。他已经做出决定,只是还未公布。而他一旦留下,在库茹芬威和我离开之后,提力安剩余民众的领导权就会自动落到他的身上。」

      「但这不是阿拉芬威该承担的责任,」阿奈瑞的语气有些忧虑,「不如说他的家族和追随者们才是这次事件最无辜的那些人。你很清楚如果他留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尽管他一直和泰勒瑞们保持着亲密的联系,但正是因为这份曾经的亲近,才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加艰难。当爱转变为等量的恨时,你要他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知道这会非常艰难,英戈多也清楚。但不要忘了,阿奈,他也是诺多的王族,阿塔的孩子,不要怀疑他的能力。」看到阿奈瑞眼中隐隐的不安,诺洛芬威说,「虽然阿塔称我为“睿智”,但英戈多的智慧有时甚至更胜于我。」

      「我当然不怀疑阿拉芬威的能力,吾爱,但我仍不由得感到担心。」阿奈瑞闭了闭眼。阿拉芬威从前一直远离着他两位兄长的争执,或者说,远离着提力安的政治中心。如果他留下来接手一切,就意味着要从头开始熟悉一切,与此同时顶着曾经的亲族、甚至是整个维林诺的敌意。

      而且……阿奈瑞再次想到了好友。她一时不知阿拉芬威留下还是不留下,哪种选择对埃雅玟的伤害更大。阿奈瑞暗叹一声,这个消息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无论如何,也不该让阿拉芬威独自为不属于自己的罪孽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明白,阿奈,我们将于此事上永远亏欠英戈多。」诺洛芬威明白阿奈瑞在想什么。他看向营地的方向,眼中带着对弟弟的愧疚。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和阿拉芬威需要考虑的问题了,」阿奈瑞叹息道,止住了话题。「提力安就交给我们,你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前方。这里再艰难也不至于丢掉性命,你们的前路却真的需要以命相搏。」

      她抬手按上诺洛芬威的肩膀,他下意识俯身。阿奈瑞看着那片靠近的冰蓝色湖面,平静地说,「带着他们前进吧,我们来为你们留一条后路。」

      诺洛芬威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明白你们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但还在世的昆迪无人真正领教过爱努的力量,他们毕竟与我们不同。」阿奈瑞语速略快地分析道,神情格外镇定。「尽管维拉目前的态度趋向消极,澳阔泷迪的事更是触怒了他们,但既然他们曾出征讨伐过那位大敌,就有可能讨伐第二次。我虽然没有阿拉芬威一家的预知天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倘若真的到了一切希望都将散尽的那一刻,看看西方。」

      「你们的确不会孤军奋战,诺洛。」她说,「我、阿拉芬威、或许还有芬迪丝以及留在提力安的其他人,会尽我们所能为你们确保这条后路。」

  阿奈瑞目不转睛地看着诺洛芬威,眼里满是认真。后者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愕然,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随后,阿奈瑞话锋一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再者这样一来,若是你们最后成功达成所愿,有一天在那片大陆上待腻了,也可以回来看看。灯一直为你们留着。」她的语气轻松地仿佛他们只是出门参加一次普通的野餐聚会,而不是进行一场生死难料的远征。她要面临的也不是一场不知是否能够再会的离别。

      诺洛芬威看着阿奈瑞。她此刻的眼睛很亮,源自双圣树的光辉于深处闪耀,与他眼底的光辉出自同源。先前的风暴吹散了她侧脸的一截发辫,被她在忙碌中随意塞进了绣着银丝的斗篷里。如今那缕黑发又逃逸了出来,在风中飘舞。

      在提力安的大多居民眼中,他们的二王子妃是个很随和的人。她待人亲善,相比起她的一众儿女,行事作风也更为低调。除了需要她出席的大型场合,一般民众平常很少见到她的身影。比起聚会和社交,她更乐意将精力放在工作上,只有与她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人才有机会见识到这份内敛中带着的锋芒。她会目光灼灼地看着诺多之王芬威,一条一条地指出工程规划上的疏漏,逻辑清晰且思路完整,也能在提力安的庭会上,凭一己之力将一众领主辩得哑口无言,彬彬有礼又直击要害。如今她的眼中又露出了这种诺洛芬威分外熟悉的神情,用那种志在必得的凌厉掩盖着眼底暗藏的忧虑。

      他微微侧开视线,一时竟带了些回避的意味。「或许,图茹和阿拉卡诺会愿意留下……」他的语气竟有些犹豫。

  「他们不会,」阿奈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我都了解图茹的性格,他从来都是做决定前慎重,下定决心后便再不回头的类型。虽然在辩论时他持了反对意见,但既然决定了前进,就绝不会半途而废。而阿拉卡诺……他会希望跟着他的哥哥姐姐们的。」

  阿奈瑞伸出双手贴上诺洛芬威的脸,温和又坚定地让他重新与自己对视。他的侧脸被海风吹得格外的冷,还带着海边的水气。阿奈瑞先前一直将手裹在斗篷中,此刻掌心温度让他像是被烫到似的颤抖了一下。

  「不必这样,诺洛。原本我以为,留下会是最坏的可能,现在却发现是最好的可能。」阿奈瑞这么告诉他。明明做出的是如此重大的决定,她的心情却仿佛轻松了不少,语气甚至称得上欢快。「照顾好自己,不必事事都一个人背着。相信孩子们和他们的堂亲,正如你所说,他们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还有拉尔玟蒂——她虽然不常处理政事,但是胆大心细,在用剑的技巧上甚至比我熟练,或许能成为不错的将领。」

  「她从前可与这些词语不沾边。」诺洛芬威眨了眨眼,「阿塔曾经把那些黑暗中的阴影说成恐怖故事来吓唬拉尔玟。她小时候特别害怕这个,每每被吓到都会来找我,完全不及现在的伊塔莉尔。」

      「你可不能把她和那孩子比,」阿奈瑞挑眉反对,「小伊塔莉尔的勇气在全提力安都是出了名的。就在刚才,她还帮忙安抚了受惊的同龄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各自低笑起来。阿奈瑞笑得靠在了诺洛芬威身上。她也不知道这是在笑什么,或许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以这种方式缓和气氛。

      待笑声稍缓,诺洛芬威低下头,与阿奈瑞前额相抵。「无论是你还是英戈多都未亲自参与澳阔泷迪的事,大君王应该不至于苛责你们。」或许是因为刚刚笑过,他思维中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如果有什么事实在超出了控制,可以去维利玛找阿米。虽说这是诺多与泰勒瑞之间的事务,不该牵扯到她,但是若有万一,可以找英格威帮忙裁决。」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阿奈瑞明白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顾虑,「我毕竟帮你处理了那么多年的事务,而且你刚刚才夸赞过阿拉芬威。」

      「我从来都相信你们的能力。」

      「而我也一直对你们有着绝对的信心,不要忘了这点。」阿奈瑞闭上了眼,「带着我的祝福前进吧,愿星光照亮你们的前路。」

      他们就这样互相倚靠了良久,思维和情绪在两人之间传递。没有思考即将到来的分别,只是如平常一般闲聊着,分享这段或许是最后的宁静时光。在周围,汹涌不止的海浪似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被风暴冲刷过后的星空显得愈加明亮,“维拉的镰刀”于北方闪耀。

 

      返回营地之前,阿奈瑞向诺洛芬威短暂借来了他此时挂在腰间的佩剑。即便从未有过使用这种武器实战的经验,她也可以判断这是一柄相当不错的剑。纤长的剑身却有着让人安心的重量,锋利的剑刃带着绝佳的平衡,挥舞起来连风声都能被截断。剑柄是他们家族一贯的配色,银白与蓝色相交,剑首上镶着一枚水晶。

      阿奈瑞默念着剑身上雕刻的剑铭,吻了吻剑首。

      “替我保护好他们。”她在心里这么告诉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枚水晶似乎在提灯的微光中轻闪了一下。

 

  

      “…… 随后,那道庄严又渴畏的响亮声音宣告了对那些不肯留下,也不肯寻求维拉原谅之人的判决。它被称为  北方的预言  ,又称为  诺多的厄运  。它以隐晦的词句做了诸多预言,诺多族直到日后那些悲伤祸患真正降临到身上才得以理解。很多人闻言畏缩,但费艾诺铁了心肠,厉声回绝了曼督斯。不过,菲纳芬在那个时刻宣布放弃远征,掉头返回,他的内心充满了哀伤和对费艾诺家族的苦恨,因为澳阔泷迪的欧尔威是他妻子的父亲。他的子民有很多随他回头。

      据说,芬国昐之妻阿奈瑞同样拒绝了离开,她也是唯一在当时留下的芬国昐家族成员。有人说这个决定是出于智慧,有人说是出于骄傲,还有人认为是此刻对维拉的虔诚或恐惧占了上风,才使她放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过精灵们普遍相信她的拒绝是出于对欧尔威之女埃雅玟的友谊(尽管她本人是一名诺多,而非泰勒瑞的一员)。无论如何,她并未参与出奔乃是事实。

      不过关于这位女士,还有另一则传闻。传说后来维拉的大军向中洲北方进军之时,芬国昐家族的阿奈瑞也加入了征讨的队伍。据说她随军于西瑞安河口登陆,一路向北途经纳国斯隆德的废墟,抵达了荒废的多尔罗明和希斯路姆。随后带人跨越埃瑞德威斯林,深入群山拜访了刚多林的废墟,并一直往东。待维拉大军回程时,一同返回阿门洲的还有包括巴拉德艾塞尔在内的十多处精灵领地和要塞的设计图纸,来自她的实地勘测以及与巴拉尔岛上各王国幸存者的交流。由此,那些著名城市与堡垒的恢弘和伟大身影得以有些许留存于世,并以画面的形式出现在了后人的眼中,成为了学者研究第一纪元流亡诺多文明的重要资料。这批图纸的部分拓本被留在了林顿和埃瑞吉安,以及后来的伊姆拉崔斯。其原件则被带回阿门洲,安置在了提力安的图书馆内。

        然而无论传言属实与否,这些都是后话。彼时芬国昐的其余子民全部选择继续前行,包括他的子女。因他们都是勇敢无畏又心烈如火之人,不愿放弃已经插手的任务。由此,大队人员坚持向前,朝着阿门洲的北方腹地阿拉曼荒原前进,而预言中的邪恶也开始运作。……”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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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号粗体处改编自《精灵宝钻》原文和HOME选段。


【不怎么重要但超长的注释】

    - 本文默认用的是三家星的版本(虽然完全没提到星星),所以小欧在这里是铁手的儿子。

    - 阿奈瑞的名字Anairë,符合文景读音规律的译法应该是阿耐瑞,但是我颜控晚期,我觉得奈更好看,所以全文都用阿奈瑞了(ni

    - 两个星座:美尼尔玛卡Menelmacar和维拉奇尔卡Valacirca,即猎户座和大熊座。

    - 在Karen Fonstad编辑的中洲地图册(The Atlas of Middle-Earth)里,二三家的大部分人马在澳港之后应该是走的陆路,只有一家和小部分由芬巩带领的二家是做的船。但这样两拨人马在路线上的交接会很难处理,即便另一边有乌妮的阻挠,水路和陆路的进度也很难保持相似。如果水路行得比陆路慢,以当时费艾诺的状态,很难想象他会有耐心专门停下来等其他人。其次,我也不觉得小熊会丢下自己家族的其他人先行上船。所以这篇里我让二家的大部分人都坐了船。至于有没有其他精灵因为不想乘这样抢来的船而选择了走陆路,我没有明确展开。

    - 拉尔玟蒂Lalwendë,简称拉尔玟Lalwen,是芬熊的妹妹、三芬的姐姐伊瑞梅更常用的那个名字,我们只知道她有跟着芬熊出奔。

    - 米茹沃瑞miruvórë,就是米茹沃Miruvor的昆雅形式,第三纪元星穹给远征队的那种饮料的维林诺ver。

    - 阿西亚·阿兰尼安Asëa Aranion,王叶草阿塞拉斯Athelas的昆雅名。宝钻原文没说阿门洲有没有这种植物,也没说它对普通的外伤有没有功效,但这里既然是神奇的维林诺,我就当它什么都有且什么都能治了(ni

    - 那个思维交流也就是ósanwë,让他俩大部分时候用这个只是因为海边风真的很大,我脑补了一下场景,不想让他们因为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而导致场面异常尴尬所以用了这个设定。读的时候把它当作平常的交流就行。

    - 文中提到的所有芬威房子成员的爱好、专长之类的,如果各位以前没有听说过,那多半是我编的。我控制不住自己cue到他们的手。

    - 看星象辨时间的方法是我自己脑补的,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精灵们在没有树或者没有太阳的时候是怎么看时间的,又看了眼钟表发展史,觉得双树纪就有可以带着走的机械怀表这种东西也太夸张了点(虽然费诺灯和帕兰提尔已经很夸张了),所以就推给神奇的瓦尔妲了(x

    - 两句昆雅语:Mornië utúlië (darkness has come)黑暗已经来临,和Mornië alantië (darkness has fallen)黑暗已经降临,出自恩雅的那首May it be,也就是戒一电影的主题曲。

    - 魔凛戈托Moringotto,魔苟斯的昆雅形式之一(托老没确定),译法是我自己瞎想的,可能不符合发音。

    - 阿斯塔勒多Astaldo,维拉托卡斯的别名,意为“勇者”。

    - 芬熊现在的那柄剑,可以是凛吉尔也可以不是。虽然说精灵制造+维林诺出品的东西质量都好得惊人,能用四百多年不换也不奇怪,但由于我在前文里说那时候的诺多们都没真正上过战场,造出来的剑是否真的好用也不好说,所以就没有定死。总之不论芬熊有没有换过剑,他现在的这把也一定为他尽责到底了。

    - 犹豫了好半天要不要把最后那几段的脑洞加进这篇文里。本来不想加的,又想到我最开始把阿奈瑞私设成和宅熊一样基建技能点满,99%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于是最终还是加了(我设想的是她把东西两线各地包括多瑞亚斯的遗址都跑了一遍。怒战毕竟打了40多年,还是有可能的,而且也不是全靠她一个人)。这段纯粹是私心拉满,想让阿奈瑞见一下他们在中洲创造的成就。而且一想到贝烈瑞安德就这么沉下去了我就心梗,说什么也想补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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